何蔚江河的坯胎拳

2020-05-07 01:26:22 兴城星座网

「何蔚」江河的坯胎

1、当岷江遇见。

在我见过的大大小小的江河中,我发现,岷江是唯一一条没有船只行驶的河流。从溯流而上,你看不到一叶轻舟在河道上漂摇,你甚至看不到一个渔人,将渔撒进水里。曲曲折折的岷江,仿佛是从开始,就刻意随着山势的走向,在清浅、浑浊、湍急和舒缓之间不断转换着运动模式。因此,谁都可以怀疑它那带着些许神秘感的河水中,是不是有银色的水族游动。相比而言,被蜿蜒、深邃的龙门山谷紧紧追随的岷江,显然是属于单调而又缺少内容的那一种,或者说是属于单纯的那一种。

这是一年之中风的活动能力最低弱的季节。而上游的半条岷江却依旧是浪欲静而风不止。这里简直就是风的另一条。在5.12大之前,来自青藏高原东部的凉风,常悄悄潜入岷山大峡谷,再混迹于叠叠水波中虚张声势,将沿岸的山脚和石滩拍得珠喷玉溅,脆响不绝。在饱受了大摧残之后,剧烈的摇晃使得山体错位,让多处河道产生了大面积的变形和梗阻,以至于泥沙沉积,流水逆袭,并由此构成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堰塞湖。现在,堰塞湖已完全消失,即便如此,岷江仍不失为一条纯洁的河流,它的脉管中奔流着除石屑之外不再含有任何杂质的雪水,携带着被山洪撞倒的断木,和岷山主峰雪宝顶上空那高质量的云彩,呼啸而下,不舍昼夜。

再看看地图。在地图上,岷江是则更像是一条灵光闪耀的铂金项链,串联着一条高远迷人的山水画廊,囊括了从亚热带到温带,从寒温带到高寒带在内的绝大部分气候区间,构成了自己独立的气候王国。在如梦如幻的川西北,岷江始终放射出一种令人眩目的光芒。它的上上下下,它的前后左右,它的四面八方,高密度地群集着大自然精心缔造的神奇山川。从下游的乐山、峨嵋,到中下游的青城山、乃至上游的松潘高原、黄龙、九寨沟、红原、若尔盖,无不洋洋大观地陈列着世上最经典的自然杰作。

乘车寻访岷江之源,肯定是一件惊险有趣的事情。上午九点钟左右从成都动身,一转眼就到了。刚为玲珑清秀、绿得滴翠的离堆山喝彩叫绝未毕,汽车便在午餐之前进入了羌族自治县。当岷江遇见的时候,也遇见了我。

古威州之地,是羌族同胞的大本营之一。在大之前和之后,我曾前后四次途经此地。记忆中的老县城,始终是山高天矮,云肥霞瘦。虽然已入夏,街道的背阴处却仍有轻寒恻恻。穿城而过的岷江,倒影着一架衔接天路的大铁桥,将城南城北的脚印有机地串联在一起。江水怒吼着向偏东方向冲刺,其声雄亢激越,其势威不可挡,使人顿生敬畏。惊险而又充满悬疑色彩的道路,总是倚山而崎岖,傍水而逶迤。路上缓缓地走着为数不多的车辆,也走着身穿厚厚的玄衣彩裙,扎着黑头帕的羌族老人和生活习惯越来越汉化的青年男女。

由于长年生活在昼夜温差都极其差异的高海拔环境中,羌族人的生命机能具有非凡的韧性,他们不仅远比我们耐寒,也远比我们更耐热。我仔细视察过他们,感觉他们的脸上都泛着一层黑黑的油光,草原戈壁的豪阔之气仍有残留,眼里恍如还有些许羌笛的余韵在忽闪忽闪。我没有见过真正的羌笛,固然不知道羌笛怨杨柳的音律具有何等的气象,可我已经从离羌风羌俗最近的岷江这一段落上,模糊感受到了遥远的羌笛之声,正随着江水一道,频频逼近我的耳畔,将耳膜震得又痒又痛。

二、旧传说与新时光。

逆水而上。被龙门山夹在指缝间的岷江,路越走越窄。而8百里境内的神话与传说则离我的耳朵愈来愈近。在,仅飞沙关的传说,就足以令我心旌摇荡、血潮猛涨。飞沙关又叫风头关,位于绵虒镇境内,是去黄龙和九寨沟的必由之路。

传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贵妃杨玉环女士在出游的途中曾留宿于此。那夜,岷江上空星月如水晶闪耀,晚风顺着河道不断送来阵阵野百合花香。玉环女士因而悍然决定,亲领侍女随从披星戴月去江边玩一把裸浴,以此洗却一路风尘。不料,威州城内有位傻乎乎的屌丝居然一路尾随,并躲在树荫下偷窥。此人的卑鄙行径很快就被一名细心的侍女发现,侍女立即禀告杨女士,杨女士遂令众人同时抓起一大把沙子扔了过去,那位屌丝立马便被突如其来的飞沙射蒙了双眼,只好狼狈逃窜。从此以后,这个僻静的、有着细软沙滩的河湾就不再风清月白,即便是在大白天里,也冷不丁地就会有狂风大作,掀起飞沙走石。飞沙关由此而得名。

飞沙关离县城不远。县城是崭新的,在大一年以后,来自四面八方的援建项目同时启动,让新县城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我忽然想起,我也是在第一时间主动给捐款的人,区区一千元虽然微不足道,可当我亲眼看到劫后余生的人们重返家园继续安居乐业的情形时,心底不知不觉就涌出了一丝温暖的、对于自己的感动。

新县城的外观,总体上保留了古典的川西建筑风格。几条主街上,既有初具规模的高楼大厦,也有星星点点的特点民居。新建的社区里,每幢楼盘都以醒目的彩色外墙与深灰色的屋顶相匹配,很容易给人带来视觉和感官上的愉悦,甚至可以帮人化掉一些消极的情绪。一部分原住民社区的楼盘,还刻意植入了羌碉的建筑元素,这对世居于此的羌人后裔来讲,无疑是一种文化暗示和心理上的慰藉。

此刻,如果不是县城外皮开肉绽的山体仍在展示着大的伤痕,你也许根本不敢相信,这座县城不久前曾遭遇过一场生死浩劫。

灾难葬埋了往事,同时也翻新了岁月。在,满目疮痍的生活正在从头开始,石缝里的种子已经长成了草木,崩塌的山坡也学会了自我修复,新植丛生的沟壑边不断呈现出牛羊的。古老的传说和全新的大地,才是当下的。在它的地盘内,驰名中外的卧龙大熊猫自然保护区,足以让八百里山河重新将胸膛挺起。与此同时,还有美女备出的映秀古镇,已彻底地从大的痛定中脱胎换骨;新县城周边的草坡、棉池、银杏、雁门这样一些叫人着迷的地名,也有足够的魅力促使岷江两岸山添异彩、水增灵性。只不过,走在震后的大地上,无论眼中的景象有多么新鲜,有多么完全,都无法令我开怀。在这里,我的内心始终都在压抑和悲怆中翻滚辗转,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是啊,只有贴近了灾难的现场,你才能充分理解所有亲历者的内心,还有你自己的内心。尘埃落定以后,每一颗的灵魂都需要慢慢接受时光的疏导。

当一切都已成为亲切的怀念时,面对明天,惟有时光和希望才是崭新的。

三、羌碉独白。

逆水而上。灾后重建的柏油公路、隧道和桥梁,正在快速将我们带离现场。而在新公路和岷江旧河道的夹缝中,仍有一些倾斜或几近坍塌的楼房,被当作大的原始遗迹和证据,容留在改道后仍不肯转移的江水中,向簇新的世界做着最后的陈词。

大地之殇历历在目,谁也不能保证车轮碾过的路面下没有躺过同胞的尸骨,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面对这反差巨大的现实场景,还能轻松地堵住蠢蠢欲动的泪腺。哭泣浑浊的岷江水仍在提醒我们,这里依旧是一处伤心之地,不太合适开怀畅饮,不太合适玩笑、嬉闹和久留。所以,我不得不对自己说,还是早点儿离开吧。

汽车在我们内心的敦促下缓缓驶出了县城。出了县城,眼前开始掠过大片大片的苹果园和胡椒林。山路不时做出一套惊险刺激的动作,不时将汽车擎于百丈高崖之上,临窗朝下一望,不由得叫人胆寒气虚。偶尔,离公路不远的平缓的山坡上,不时还能见到三五间错落有致的石砌房屋,它们新旧相间,有樱桃掩映,有枇杷簇拥。这时候,忽然就会有人从坐位上站起来讲:呀,羌碉,羌碉!但我知道,这些所谓的羌碉实际上都是经过汉化处理后的仿现代建筑,仅仅只是保留了羌碉身上一部分最直观的形象和功能而已,还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羌碉。

早在进入之前我就听人说起过,羌族人一直把羊当作自己的祖先,一直自诩为羊的儿子”作为象形文字的羌”字,其实已帮我们诠释了这个民族的来历—他们曾是游牧者,是和羊不可分开的一个族群。那么,羌碉呢?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看来,羌碉既是羌人的避难所也是安乐窝。自古以来,羌族就是一个居住在云朵中的民族,他们把每一幢羌碉都筑在高处,直接与天空和云朵对话。羌碉的每堵墙体的顶部,都筑有羊角形的檐垛并镶嵌着白石。羊角怒指苍窘,直逼云霄。

曾,羌族的先民们在逃难的进程中屡遭异族清洗,他们迫不得已才发明了羌碉这种既可御敌,又可储存粮食柴草的建筑物。最早的羌碉上总是堆满了白石头,这是羌人用于痛击入侵者最有效的原始武器。每次与敌交手,他们都能凭藉居高临下的碉楼,凭藉白石与箭矢配合作战,赢得最后的胜利,保住氏族的生存空间。所以,他们祖祖辈辈都信奉白石,把对白石的感激和对羊崇拜,全都展现在自己的建筑物中,让子孙后代记得住自己的来路,留得住自己的乡愁,也让岁月看得懂先人的良苦用心。散布在岷江两岸的碉楼、白石、羌笛和羊,曾一度支撑起了羌人全部的精神空间。

真正的羌碉都不在路边,真正的羌碉绝大部分都隐居在深山里。在诞生之前,它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譬如,如何充分地利用地形地貌,保证食粮、水源和安全不受威逼;如何就地取材,最大限度地节省劳力,避免运输上的诸多不便;如何精选石料,精工细作,确保每一栋羌碉都坚固耐用。

羌人独有的智慧、耐心和工匠精神,全都体现在他们的羌碉上。古老的羌碉在历史的峰谷间矗立了两千多年,可谓顶天立地,雄奇伟岸,算得上是人类建筑艺术的奇葩。和现代民居建筑的快速、简单、毛糙和任性相比,羌碉的建造过程则更像是一部史诗的创作进程:从容、繁复、细致和严谨。作为一种充满理性和感的建筑物,羌碉每建好一层都要放置一年,1年后倘若墙体依然完好,无片石脱落,无砌缝被雨水掏空,工程质量才算合格。以此类推,一年建一层,7层的羌碉至少要建7年,如造七级浮屠。

羌碉历经浩劫而雄心不倒,足以证明其抗震性能绝不输于任何现代建筑。无论是发生在1933年的蚕陵(叠溪)大,还是1976年的松潘、平武大,无论是7.5级还是7.2级,都难以摧毁它们傲立于群山间的铮铮风骨。尤其是,发送在2008年的5月12日的这场大,再次验证了羌碉的风骨。这场致使许多年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纷纷遇难,大量的羌族民间工艺、民俗文化和民间艺术再也没法得以传承。在岷江上游的、茂县地区,精通羌文羌语的人本来就越来越少了,而像口弦子、羌笛等这样一些羌族器乐的演奏技法,则更是在这场空前的浩劫中成了绝响。在此背景下,羌碉和羌寨也就成了这个民族唯一可以继续流传下去的历史遗证。

要知道,许多时候,岷江既是知情者也是受难者。它目击了山崩地陷的全过程,却只能用浑浊的声音来描写自己的疼痛。而且,至今仍然没能被人听懂。

4、逝水如歌。

逆水而上。汽车在通往九寨沟的公路上,继续沿着岷江前行,一步步逼近茂县。

途中,我继续目睹着第二代、第三代,乃至一代的羌碉,是如何与现实生活一起演变,直到变成最合适劳动、生产、经营和休闲的样子。

这些在公路边一字排开的新房子,你可以叫它们小洋楼,也可以称之为一代的羌楼。它们大部分都是由外省援建的,面貌簇新,整齐划一。除了羊角形的屋顶和白石镶嵌的门楣仍然保留了原始羌碉的部份记忆以外,其它方面则与真正的羌碉不再有任何相同之处。在九寨沟,七藏沟,牟尼沟,毕棚沟,黄龙,米亚罗等一系列川西风光的策动下,岷江上游的,灾后重建的速度令人吃惊。213国道沿线,新修的房屋层见叠出,款式和格局也显得格外讲求。农耕时代已渐行渐远,以旅游接待为支柱的生活正在成为常态。旅游服务功能自然也就成了新一代羌碉的主要功能。

在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上,结痂的外伤已基本愈合,内伤也在慢慢修复。这些貌似羌碉的现代建筑物,也像新一代的羌人一样,怅然接受了时尚、潮流和实际需求的改进,开始拥有了更加洁净的门窗,阳台,厅室和厨卫,从而更加贴近现代生活和现代人的审美诉求,也更加贴近城镇化的节奏。

在各种树木的环抱中,新一代羌碉给人的观感是如此的庄严而又诙谐,就像一位历尽沧桑的羌族老端公,临逝水涛涛而从容不迫,陷苍山重重而本色不改,或坐看云起,或笑对落花,或举杯邀月──槛外喧腾不息的岷江,俨然是他煮得沸了又沸的酒壶,伴他遥想起先祖们醉卧沙场的岁月,以及重开国土后每段平静安好的时光。因此,在与新一代羌碉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我很想独自跳下车去,掬一捧岷江之水一饮而尽。

逝水如歌,滔滔不绝。我宁愿相信,这水中依旧浸泡着秦时明月汉时柳色,还有因未曾度过玉门阳关而不得不悄悄折返故里的隔世春风。

5、小地名背负着大历史。

逆水而上。汽车开始进入茂县。愈来愈多的枇杷果在路边摊上招摇,让人陡然产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片土地的表皮是被上天镀过金的,而它的内部必定有清甜爽口的汁液,你咬它一口,清甜的汁液便可以接通你的肺经与胆经。恍惚中,再看看岷江,它的体型仿佛已经瘦掉了三围。山还是那山,却添了一层银装一层素裹,减了几许绿岭几许青坡;水还是那水,却多了一份清澈一份优雅,少了几分浑浊几分粗野。

茂县就像是的同胞兄弟,这里也是羌族人的主要聚集地。在中国的县级行政区划中,茂县无疑算得上是县名和县域更迭得最频繁的一个县了。从汉代到当代,茂县及其周边区域曾经有过绵虒、汶江、广柔、蚕陵、湔氐、广阳、绳州、甘松、汶州、会州、茂州、通化、茂汶等一系列被冠之以县、郡、州、府和专署的各种名衔。1953年省藏族自治区成立时,首府就设在茂县。一年后迁往刷金寺,更名为阿坝藏族自治州。1958年,茂县、理县被合并成茂汶羌族自治县,1963年,理县建制又恢复如初。直到1987年底,阿坝藏族自治州正式更名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汶羌族自治县才再一次改回茂县。

历史的来龙去脉总是这样复杂委宛,跌宕展转,以至于本来简单明了的地理版图,也不得不随着历史一起复杂委婉,跌宕辗转起来。我们常常把这类复杂委宛和跌宕辗转叫做变迁,有时也叫做沿革,小小的地名总是背负着厚重的历史,物是人非和地覆天翻都随着它们匆匆流转或缓缓推进。

从进入茂县开始,岷江上游的河道不但变得越来越细窄,而且,连接两岸的索桥也渐渐多了起来。羌地自古山高水险,交通不畅,一千年多前,羌人就在岷江上拉起了最早的索挢和绳桥,它们集羌族铁匠、石匠和木匠们的智慧于一身,就像悬空的栈道跨过水面,直到今天,这些简易的悬在空中的栈道,仍是部份羌人从自家村寨抵达对岸村寨的唯一途径。去过安澜桥的人都应该知道,当年,李冰父子在兴修这项伟大的水利工程时,曾经动用了大量羌族铁匠、石匠和木匠,也就是说,造过安澜桥的羌族工匠们,要想在狭窄的岷江上游建一座索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了。

茂县同样是5.12大的重。的山体与河道,累累的疤痕仍然斑驳。更使人心痛的是,大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传承和一样,几乎被这场浩劫折损殆尽。茂县至今仍沿袭着过羌年的风俗,每年农历十月初一,茂县境内的任何一座羌寨,只要没有成年人过世,就有理由热热闹闹地过一回羌历新年。这一天,人们会让耕牛歇息,给它们喂食面馍,乃至还要制作日月形的馍挂在牛角上,让它们走出牛圈自由活动。接着,人们还要去牛王庙焚香烧纸,宰杀鸡羊,乞求牛王爷保佑他们的耕牛岁岁平安,远离瘟疫。羌年实际上就是一场集中展现羌人祭祀、歌舞、才艺、知识、服饰、饮食等各种民俗文化的盛典。但现在,能依照传统方式完全地举行羌年庆典活动的村寨,已经屈指可数了。大带走了那些历经沧桑的文化传承人,葬埋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法器和珍藏已久的服饰、道具,将神山、祭坛、村舍、碉楼糟蹋得面目全非,不但大面积地毁坏了羌人的生存空间,更使得一部分古老民间的文化和艺术种类就此终结。

逆水而行,我看见岷山垂首,把大朵大朵的羊脂云掷入水波。岷江一弯一拐地收纳着它们,就像一个老人一摇一晃地收纳着他曾经完好无损的青春记忆。

6、蓝天下的羊皮白。

天愈来愈蓝。汽车正爬向高处。蓝色天空下的茂县很肃穆,这里至今流行着一个神秘的传说,它不但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羌民族的前世今生,还能帮助所有活着的羌人更好地理解自己的心灵。

相传很久以前,一名智慧超群、神力过人的老端公在九顶山上牧羊。某日,他跪在地上向天神祈祷,天神便赏给了他一部收录了全部羌族文字的典籍。天神对他说:从现在起,你只能在此山牧羊,永不得外出。你要守护这书不让魔鬼掠走,待看见太阳神第一千次出现在东方的天空时,你要让这书吸收太阳的精华,方可翻阅。你还要为你的族人讲解这书中的奥秘,让所有的族人都能识得自己的文字。端公欣然受命。众神皆知,这是一部连上苍都艳羡的典籍,这个民族若是能够吸取此中精髓,就必将成为天下第一大族群,永远享有众神的祝福和庇佑。

在云之侧,山之岗,水之湄,在草木和花朵的缝隙中,这个民族悄悄繁衍,直到他们创造的文明也像白石一样划破寂静,掷地有声。

在进入叠溪镇地界后,越来越多的雪山不断闯入视野,愈来愈多索桥不断横空出世,珠联着烟村四五家,璧合着风光三千顷。茂县的底色因此变得越来越光亮。

七、当岷江冻成了冰河。

天愈来愈蓝。邻近傍晚,汽车终于驶进了松潘县境。壮实的岷江此时看上去已相当精瘦,瘦得只需一个箭步就可以跨过去。我知道岷江消瘦的原因之所在,这正如一棵庞大的树,当你寻到它的根底时,就会发现它原本是这般纤细,你忽然就会明白,正是那渺小、瘦弱、纤细的根须,造就了一棵树的高大、雄壮和粗硕的体魂。岷江当然也不例外。

从看到第一头牦牛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开始出现了那种进入藏区后的膨胀感,体内也开始有了隐隐约约的高原反应。但1想起岷江的根须就隐藏在青藏高原东缘、岷山山脉中段这个曾被称作大唐松州的地方,隐隐约约的高原反应立刻就被实实在在的兴奋所替代。我估摸着,等我们在川主寺休息一夜以后,次日上午,就可以在弓杠岭的山脚或山腰,看到岷江的源头了。

高原古城松州(松潘)自古被视为川西门户。传说唐贞观年间,年轻气盛的吐蕃国王松赞干布欲娶大唐公主为妻,曾派使者前往长安求婚,使者途经松州时出言不逊被州官扣押。盛怒之下,松赞干布亲率二十万大军攻打松州,唐军不敌。唐太宗再命吏部尚书李道宗领军讨伐,在川主寺扭转了战局,一举击败了松赞干布。领着残兵返回吐蕃后,松赞干布不得不俯首称臣,再派使者赴长安上书谢罪,贡送金银珠宝,表明与大唐通婚和好、永结良缘的意愿。唐太宗思虑再三,决定顺水推舟,采纳这个美女换和平方案。因而就在宫中挑选了一位知书达理的李姓侯王之女,策封为文成公主。贞观十五年隆冬时节,礼部尚书李道宗领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护送文成公主前往吐蕃和亲。

为何要把送亲选定在隆冬时节呢?我想,这很可能是因为此时千里冰封,没有天堑拦阻,每当要过河,和亲团”就可以向坚冰借道,没必要绕道远行。而当来年到达吐蕃之时,正可以赶上春暖花开的好节气。不但送亲时间安排得如此周密,而且,和亲团”除了满载着李氏朝廷丰富的嫁妆外,唐太宗还特意给他曾经的敌人和未来的乘龙快婿准备了500驮粮种、1000驮锄犁农具和大量的乐器、绢帛、书籍等,乃至还带来了数百名最好的大唐工匠,整个和亲团”俨然1支由文化和科技精英组成的3下乡”服务队。可见当时的李世民是多么的深谋远虑,由于在他看来,只有前强化对吐蕃王国的亲善与拉拢,才可以永葆大唐边境的安定;只有从经济和文化上完全折服吐蕃,才能让他们切实感受到大唐的优越与恩威,从而自愿成为大唐模式的拥趸。

而作为一件美丽精致的国礼,作为这桩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文成公主此时的身价,已不亚于任何一名身经百战的骠骑大将军。

传说吐蕃的迎亲队伍静候在松州城下,松赞干布见大唐使臣莅临,赶紧出账相迎,行叩拜大礼,正式确认大唐为吐蕃上国。当这位高原之王的目光首次凝聚在大唐公主身上时,立刻就被华服聘婷、气度雍雅、仪态万千的文成公主亮瞎了狗眼而与此同时,文成公主眼中的松赞干布,虽然带着满脸的高原红,但其健硕的身板和眉宇间逼人的英气,也多少让她感到了几分慰藉。在这地广人稀的雪域高原上,有这么个伟岸骁勇的夫君作伴,也不枉了这三千里长途跋涉,不枉了西去长安后,那曾足不出户的影子与故土一生一世的诀别。

此时的岷江就在松州古城不远处流淌着,它根本不知道历史究竟是个甚么东西,究竟发生了甚么。但它却听得出战争与和平之间,每一阵轻微的异动。

八、传说的真实性。

天越来越蓝。已是傍晚了。可我还在想,松赞干布在松州城迎娶文成公主的说法,究竟可不可采信呢?毕竟,从长安到逻些(即拉萨)根本用不着绕那末大的一个弯子,根本不必先取道松州再迂回至吐蕃。青海青,黄河黄,哪一条道路都比岷山与岷江画出的线路更短,更方便,更直接,除非是送亲的队伍故意迷路,除非是长安与逻些当局事前已有了某种约定。而在我看来,松赞干布在松州迎亲的传说,要么是历史的刻意渲染,要么就是后来的说书人自顾自地在那里故作高深和牵强附会。

此时,我目睹着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成亲的雕像,他们栩栩如生的表情虽然高耸在松州古城的正门外,与蓝天和夕阳相映生辉,但这并不能证明传说的真实性,更不能把一次利益交换的成果,改写成一篇经典的爱情范例来进行赏析和推广。

传说还没有结束。传说不久后,松赞干布就把文成公主带回了吐蕃王国的首都逻些(拉萨)在那里,文成公主开始以王后的名义母仪天下。为了藉慰她的思乡之情,松赞干布为她修筑了宏伟的布达拉宫,宫内的格局与陈设,刻意模仿了大唐宫苑的模式。而且,为了取悦文成公主,松赞干布心甘情愿地脱掉了习以为常的皮草,换上了由文成公主亲手缝制的唐装。接下来,他开始谦恭地向文成公主学说汉语。他要在汉语和藏文之间轻松自若地游走,以便有朝一日,他的也能毫不费力地读懂大唐的。

这一切都似乎和岷江没有关联。但这并不能阻止岷江会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要末静定自若,要末泛滥成灾。这并不能阻挠岷江时而清心寡欲,时而胡思乱想。而我更关心的是,岷江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是不是会倒着流淌,是否会把每一滴源头活水都倒流成冰,倒流成雪花漫天飞舞,舞成一场的雪景,铺天盖地。

9、江河的胚胎。

天愈来愈蓝,蓝得就像要大声呼叫。此时,黑夜正在向拂晓递交辞呈。

我知道,庞大的青藏高原是可以分解成若干个大小不一的高原的,譬如川西高原、松潘高原等,就像庞大的草原可以分解成若干个大小不一的草原,就像每一条雄壮的大江都可以分解成若干条长短不一的河流和小溪一样。

在川主寺歇息了1夜以后,我终究有幸在松潘高原上一个名叫弓杠岭的地方,在一段不太弯曲的公路旁边,远远地看见了刻有岷江源三个大字的石碑。接着,我看见石碑附近的枯草和冻土间,有一小块1小块的水斑在阳光下晃动。不管这里是不是岷江真正的源头,我都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在意,这1小块一小块的水斑在向我迎面撞来的时候,我还能不能由衷地把它们看做是江河的一部分,乃至是未来大海的一部分。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小、太不起眼了。在初夏时节,它们不过是冻土松弛了一下紧绷着的肌肉,不过是冰雪睡醒后的一笑莞尔。近距离地看,它们则更像是春季的分泌物,附着在裸露的草莽和尘沙上,温度上升一点点,它们就会多往外分泌出一点点。它们要不是聚沙成塔,顺着坡势缓慢地沁下来,像寻找卵子一样找到共同的交汇点,它们又怎样可能在彻骨的寂静中,孕育出一条江河的胚胎呢?

在比梦幻还要美丽奇绝,比典籍还要厚重深沉的松潘高原上,不得不承认,岷江既是一条根须,又是一根血管,给这片神秘的土地,注入了大量的胆汁和热血,使得这片土地水草茂盛,牛羊肥壮,篝火不息,歌舞不竭。

松潘高原上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和底蕴,足以让每个走近它的人心悦诚服。这里有雪山草地兀自描绘的永恒画卷,有飞檐翘壁雕梁画栋经幡飘扬的藏族村寨;有哈达、粘粑、青稞酒和酥油茶;有玉障参天,一径苍松迎翠柏的深山古刹;有金沙铺地,千层碧水走黄龙的人间瑶池。除此之外,还有小西天、丹云峡、牟尼沟以及二道海等等一个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自然奇观。但是,这些都没有使细瘦寻常的岷江黯然失色。是的,这就像是一个身躯伟岸、八面威风的豪杰,永远也不会使自己躯体内细小的血管黯然失色一样。关于岷江,我只能打出这么一个简单的比喻。

就这样,我亲眼目睹着岷江一路瘦了下去,直到哑然消失在松潘与九寨沟两县交界处的弓杠岭这一片冻土当中。仔细端详,这冻土是黝黑黝黑的,像极了一头牦牛的乳晕,像极了高原上任何一张男人的脸。在初夏时节,在阳历5六月间,裹着冻土的冰壳正在被暖风孵化,孵化成乳汁一样香浓的液体。此时,有名叫达娃或扎西的人正在牧马。有牦牛正在萌芽的草皮上繁殖。有苍鹰擦着山坡低低地飞。有羔羊在吸奶,一如这岷江细密无影的根须,正在吮吸着雪山与冻土,使骨骼渐渐变粗,使血管渐渐发达。

何蔚,60后作家。曾任湖北省作家协会文学院第四届合同制作家、《读者》签约作家。1984年开始在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作品。1998年辍笔。其诗歌作品曾多次被收入《诗选刊》《中国诗歌选》等多种选本;散文曾多被《散文选刊》《散文年鉴》《读者》《名家散文》等数百种报刊和选本。其散文名篇《草原屋顶》《感动是一种营养》等多次被初中语文自读课本和高考、中考试卷及教科书选用。著有小说集《的城市》散文集《时光的脸》和评论集《晓来谁染霜林醉》《文字的回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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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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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你年龄还小,高三、高中时教书,或者几天后初中部时毕业考虑要不让部分学生过。那么我促请你关闭这个回答老老实实去劝服全家人只想尽一切...

天秤座2023.10.12
妈妈“乱数数”散手娃喝药火了,网友:但凡有幼儿园文凭也不至于

近期天气转凉了,以致于有些体质差的宝贝巳点小病。父母重病,最难受的就是学巳家长了。一方面安慰父母重病受罪,另一方面还要带父母看医巳,花...

天秤座2023.09.25
“失联”近半年,董卿丈夫有了新消息!明天起正常履职董事长!去年财富超100亿,如今旗下上市公司即将开

原标题 “失联”近半年后,董卿女儿终于有了取而代之最取而代之消息!明天起长时间言说总经理!去年财富激100亿,如今旗下港交所取而代之公司即将...

天秤座2023.09.23
困扰基础教育的十大疑问

1.可能会应试的教育,使中幼儿教育生课业负担持续性沉重,严重影响自尊。每次“减负”总以代课负担不减反增而告终。 2.少数代理校长私心太重,或...

天秤座2023.09.18
助听器为什么总是需调?

有些朋友们觉得眼镜变一回就可以了,为什么老要变呀?我的一个朋友们就变了一次就仍然变了,我这个需要变个十次八次的才觉得好,那是因为每个人...

天秤座2023.09.12
虐心,兔子彻底被机械化,红红好不容易才想起以前事情,拍视频怕忘记大家就决战次时代 雀跃 多想留在你身

虐心,灰太狼彻底被机械化,红红好不容易才想起在此之前事情,放视频怕忘记大家就决战次开端 诧异 多想送回你身边 吃了肠炎宁能不能吃妈咪爱髋关...

天秤座2023.09.10
今年中招,郑州3所高中校园足球试验班面向各县市招生150人

2022年中招之际启幕。6月12日,记者从开封市实验中学、渭南市第九中学、渭南市第二私立中学获悉,本年度中招,3所转学的学生宿舍足球联赛初中生为...

天秤座2023.09.09
衡水市人民医院发布2022年住院医师规范化职业培训招生章程

所写:郝晓宁、张秀荣 来源:里国视窗 一、所医院参阅 邢台西关街道暴政所医院(哈励基斯国际间和平所医院)于2020年12排卵国内卫健委批复为第三批国...

天秤座2023.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