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尼采

稍稍深入哲学领域的人大概都知晓：但凡通向哲学之路，必须经过一座桥、翻越一座山。过桥，便通向了古典哲学；翻山，就会邂逅现代主义或者后现代主义哲学。这座桥刻着伊曼纽尔 • 康德的名字，这座山以弗里德里希 • 威廉 • 尼采冠名。

不知怎么回事，多少年来，我一看见电闪雷鸣、暴风骤雨，立马会联想到半是天才半是疯子的尼采。这是尼采血脉贲张的哲学思想，给我的独特感受。在我的眼中，他既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又是一个哲学和生活严重悖离的分裂者。

他才华横溢却又终身孤独

尼采自幼喜欢文学和音乐，一直在贵族学校读书。20岁时，尼采进入波恩大学攻读神学和古典语言学，他热爱希腊诗人，崇尚希腊神话中各种具有鲜明特点的人物。1869年2月，年仅25岁的尼采被聘为瑞士巴塞尔大学古典语言学教授，并获得了瑞士国籍。当时，巴塞尔城里所有贵族家的大门都对他敞开，他成为巴塞尔学术界的精英和当地上流社会的新宠。

尼采的哲学著作基本上是35岁前完成的，主要代表作有《悲剧的诞生》《人性的、太人性的》《论道德起源》《曙光》《查拉图士特拉如是说》《善恶的彼岸》《反教》《瞧这个人》等。读这些哲学著作，感觉不到一点的晦涩、枯燥，有的书更象哲学诗。

天才的尼采不仅是德国著名哲学家，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同时也是卓越的诗人和散文家。他最早开始批判西方现代社会，后来的生命哲学、存在主义、弗洛伊德主义、后现代主义，都以各自的形式回应尼采的哲学思想。尼采的思想确实是西方哲学一次巨变，让西方思想获得了一个新鲜的和更真实的灵魂。这个灵魂可以用—个词来描绘：意愿化的音乐或音乐化的意愿。这个思想境界是西方人以前从未达到的。这中间也有东西方思想的对话、冲突和交接，还有对于西方的精神史、生存形态的深刻反思，对于人生最深沉的一些问题的痛切的揭示。

尼采的哲学深深影响了一群人：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萨特、加缪、德里达，文学家托马斯 • 曼、黑塞、茨威格、萧伯纳；中国的有梁启超、王国维、鲁迅、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曾兴起一段‘‘尼采热’’ 。

后世对于尼采的著作及其思想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尼采生前苦于自己的思想不为世人理解，心情常处于过份自信和极度自卑的痛苦矛盾之中。这好象应了一句话：思想太多、太深，快乐就少了。有时，他写作的时候来回不断地在屋子里面踱步，走着走着就失声啜泣，就接着写。他对自己的赞赏完全是真心的。他把自己形容成‘‘高山的空气’’把自己的思想形容成‘‘永不枯竭的源泉，没有哪个汲桶放下去不满载着黄金与珠宝上来’’等等。他的人生说起来其实挺惨的，一辈子没结婚，又老是在生病。他为什么老提‘‘高山空气’’呢？因为他那个病老要到高山上去养，他的很多思想就是在那里产生的。尼采在孤寂时基本上是围绕着三个主题在自问：我为什么这么智慧？我为什么这么聪明？我为什么写出了这么好的书？总之，他纳闷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这么幸福丰满？

在尼采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他只有自己的影子和自己的哲学为伴，然而在孤独就要敲碎他灵魂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面对着镜子自己对自己扮鬼脸，把自己逗笑，连声音都是那么的空洞而悠长，有点可怜的自我调节。以致在35岁那年患上精神分裂症，56岁不到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他想当牧师却又杀死上帝

尼采生活在一个乡村牧师家庭。他的父亲是威廉四世的宫廷教师，后来到勒肯镇担任牧师，那个影响世界的天才尼采也就在这里出生。他的祖父是一位虔诚的徒，写过神学著作，他的外祖父也是一名牧师。尼采自幼相信自己有着波兰贵族血统并为此而感到自豪，父亲的身影早已刻入他的记忆当中，他希望以父亲为榜样成为一名牧师，时常给伙伴们朗诵圣经里的某些章节。为此，他获得了小牧师的称号。

可后来，尼采用极强的火力猛攻教，在反教的战斗中，他大声断喝：上帝已死！

尼采编了两个故事：上帝因怜悯而窒息身亡，上帝因嫉妒而笑死。尼采籍一则富有诗意的寓言透露出上帝已死的讯息。这寓言描绘一个狂人提着灯笼到市场上高叫：寻找上帝，寻找上帝他向人宣说：上帝到哪儿去了？我告诉你们，我们杀死了祂。《愉快的智慧》第125节《狂人》。

尼采认为上帝只是个假设，对于所倡导的拯救和赎罪纯粹是人类精力的白白耗费。他用散文诗的语言，引喻教世界观的破灭是必然的。由于科学进步，打破了旧的托勒密天文学的信念；按照近代科学的世界观，人不可能再相信教关于上帝的传统观念

毫无疑问，尼采哲学的基本前提是无神论，他描述自己是本能的无神论者。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教上帝是存在的。尼采对教堂强塞给其信徒的意识形态的指责表明了他一个坚定的看法：这种意识形态危害了我们爱的能力，危害了我们对周围世界及自然的反应能力。如果说他是一评家的话，他也是一个探寻者，他相信他的社会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精神中心。他提出了一些积极的建议，试图帮助构建这样一个新的中心，并恢复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和谐的自我意识。如此，尼采的意义凸显出来，他的形象也在我们面前高大起来。可以这样理解：自文艺复兴以来，人们逐渐摆脱中世纪教思想的统制，但教的一些观念依然束缚着人们的观念，直到尼采的最后一击，才真正将人们从天国唤醒，回到现世中来。

上帝死后人类应进行一切价值重估尼采杀死上帝其实是为了抬出他的超人哲学追求超人来代替对上帝的膜拜。超人不是人们理解的对对凯撒搞英雄崇拜，超人是一种不断超越自我的人生观，即：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终点。尼采的超人是古希腊悲剧中的英雄，披荆斩棘，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死士精神！

他性格懦弱却又思想强硬

尼采5岁时，他的父亲和年仅2岁的弟弟相继死去。亲人接连的死亡，使这个天性敏感的孩子过早地领略了人生的阴暗面，铸成了他忧郁内倾的性格。

谁能想象，如此温情脆弱的尼采，他的哲学却是坚硬的英雄主义和权力意志论。有人给他总结为十大反”反教、反民主、主义、反理智主义、反道德论、反瓦格纳等等。尼采的第一本哲学著作《悲剧的诞生》就极富战斗精神。他在书中猛烈抨击苏格拉底，认为苏格拉底只是在象牙塔上建造概念”没有悲剧精神，不了解希腊诗歌，只不过对荷马史诗中那浅薄的理论有所掌握。苏格拉底之后，希腊那种大刀阔斧辟地的创作精神消失了，哲学衰落，艺术暗淡，只剩下庸俗浅薄的喜剧供人享乐。

尼采的这种战斗精神，后来却被有野心的反犹主义妹妹伊丽莎白大肆兜售给，将《尼采全集》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尼采的强力意志、超人理论，就这样被片面吸收并用于战争。自称是尼采的崇拜者并捐款二拉资助尼采档案馆；而则亲自拜谒尼采档案馆以示崇敬之意。

他喜欢女人却又手握鞭子

尼采说过一句惊世骇俗、让女权主义者非常愤怒的一句格言：到你的女人身边去吧，别忘了带你的鞭子。这句话，让我很早认识了尼釆。

尼采年轻时有一次，由于仆人带错了路，他闯进了一家，等明白后马上逃之夭夭。可奇怪的是临行前还给漂亮小姐们弹奏了一曲。还有一次旅行的时候，尼采结识了一位年轻女子，分手时想起向她修书求婚。心慌意乱草就的信，让那位小姐感觉到莫明其妙，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从这些和女人交往的经历看尼采，他似乎缺乏一种健康成熟的心理习惯与女人交往，他显然认为女人一半是天使，另一半就是魔鬼。

1882年，尼采展开了人生最后一次追求爱情：他对俄国姑娘莎乐美情不自禁，很快坠入情网。莎乐美是欧洲文化史上的名媛，和尼采、里克尔、弗洛伊德、还有尼采朋友瑞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她的追求者甚多。当时作为尼采学生的文学女青年莎乐美只爱慕他的才华，却不爱慕他本人。可尼采并不死心。当母亲知道尼采爱上一个不太自珍的女人时，大加干涉，没想到尼采竟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当那个女人越来越徘徊不定的时候，尼采竟然无奈地决定和她试婚”开始了纯精神恋爱的一段夫妻生活。为了在喜欢她的男人之间保持平衡，莎乐美提出了一种社群主义式的共同友谊论”希望两个男人都能在她的身边。尼采听说后，高兴的昏了头，就兴冲冲地提议三人一起去照相。当时的照相馆是很时髦的行业，正好有一辆马车的道具。于是两个男人一致同意莎乐美灵机一动的提议，摆出了这样的一种姿势：俩人扮成两匹马一起拉这辆车，而莎乐美站在车上，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作驱赶两匹男马状。

后来，莎乐美最终选择了瑞。尼采被爱情抛弃的时候，几近疯狂，不停地给莎乐美和瑞写信，不断地封闭自己，痛苦让他的文字中也充血，最可怕的是折磨得眼睛差不多瞎掉，他的身体几乎不能负担他最基本的健康…在一切都无济于事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被爱情彻底地抛弃了，注定要当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了，所以走向更深的孤独中去，走到厚厚的坚硬的哲学外壳中去。正是在和莎乐美照相后的几个月间，尼采开始著述他思想巅峰的代表作《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书中借查拉斯图拉说出了那句关于鞭子的名言。不知这短短的几个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本来由女人手持的鞭子突然到了男人的手中呢？

在我看来，爱情抛弃了尼采，尼采是不幸的；爱情却让尼采成就了哲学，哲学是幸运的。而幸福的人，注定和悲剧情怀的哲学相差太远。

他结交朋友却又抽身反叛

和犹太人一样，尼采生命中也有两个重要的人：叔本华和瓦格纳，可人家与燕妮、恩爱了一辈子。而尼采却与叔本华、瓦格纳从开始的恩爱走向了后来的恩断义绝。

1865年尼采到莱比锡，已经开始哲学沉思。在那里，他偶然购得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心中充满神经质的激动。唯意志论叔本华在此书中告诉大家世界分为了两类：表象和意志。表象只不过是世界的表面，而世界最内在最本质的核心是意志。意志是世界的物自体，而生命、可见的世界、现象只不过是意志的镜子。正是意志构成了包括人在内的世界万事万物的基础和本质，对人而言，人的行为受生存意志所支配，有意志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失望，痛苦由此产生。叔本华悲观地总结：痛苦对生命来说是本质的，所有生命就是痛苦，每一部生命史就是痛苦史。”后来尼采回忆说，当时他正孤立无助地经历着某些痛苦的体验，几乎濒于绝望，而叔本华的书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现了世界、人生和他的心境。他觉得叔本华好像专门为他写了这本书一样。那时，尼采非常困惑：为何像叔本华那样的天才会被现世所抛弃，其伟大的著作为何只在书架的偏僻角落才找得到？叔本华成了他心中的偶像，他后来去军队服役，长官一管就难受，一难受他就躲到马肚子下面去喊叔本华救我！”尼采就是这样仰视着叔本华，并开始站在叔本华的肩膀上开启自己的哲学之路。

1868年，24岁的尼采结识了54岁的音乐瓦格纳。瓦格纳当时已是德国音乐界乃至思想界的，他用音乐来诠释叔本华的哲学，赋予音乐思想性和哲学意味。俩人一见倾心，引为知己，瓦格纳更是用最善意的热诚对待他在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把家里的钥匙送给尼采，让他有时间就过去做客遗憾的是，好景不长。1876年尼采的思想渐渐转变，开始怀疑和批判自己原来崇拜的叔本华，提出‘‘权力意志’’论而否定叔本华‘‘生活意志’’论。对瓦格纳更是无情鞭挞，说他向教投降了。到1878年1月，瓦格纳给尼采寄去了一份变现教主题的《帕西法尔》的剧本，尼采没有一字回音。5月尼采把《人性的，太人性的》该书包含有明显批判瓦格纳的内容一书寄给瓦格纳夫妇。从此，互相不再有任何往来，最终两个同样伟大的灵魂只能平行着观望。

尼采每当思想到一个阶段时就有几个朋友出现，当自己的思想超越过去时，他也就抽离自己那段时期的朋友，再寻找新一阶段思想的朋友，再抽离再结识，直到最后站在最高的哲学高山上。在尼采眼中，他爱朋友，但更爱真理，当朋友的思想与他探索的真理相去甚远时，抽身离开便是最好的选择。

愤怒出诗人，孤独出思想。哲学家少有人不孤独的，尼采则是孤独中的孤独者，他必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与痛苦。攀登思想高峰的过程，不光是艰难、孤独、痛苦，还需要时间。打牌下棋、喝茶聊天、杯觥交错，出不了深邃的思想。因此，台湾的李敖会说：朋友是一种奢侈品尼采思想的孕育必须面对让一个人内心寒冷若碎的孤独，而绝不会挥霍自己的思想时间于友情。平庸如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种孤独的代价，是不是值得？但于整个人类无限而缺乏平静思考的群体来说，如尼采这般无疑是人类思想史上很美的一枚徽章，永远闪烁着哲学的光芒。

尼采，就是尼采！

2017.03.06初稿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叔本华

亚瑟·叔本华，德国哲学家，是哲学史上第一个公开反对理性主义哲学的人并开创了非理性主义哲学的先河，也是唯意志论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认为生命意志是主宰世界运作的力量。他继承了康德对于现象和物自体之间的区分，叔本华影响了尼采、萨特等诸多哲学家，开启了非理性主义哲学，叔本华着有《论充足理由率的四重根》（博士论文）、《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完成于28岁），《附录与补遗》（作为《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的附录与补遗，收录他的大部分短文），《论道德的起源与基础》等。1860年9月21日叔本华逝世，死后将所有财产都捐献给了慈善事业。在很多书上都能看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