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消逝的风景

躲在这初夏的炎热里，给家里挂电话。妹说，已经开镰割麦了。才恍然收麦的农时到了，突然发觉离一种生活越来越远了。

下班路上看到市面上黄灿灿的杏儿，思绪突然飞得很远。杏儿黄了就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割麦子的情景。

老家是个产小麦的地方，家家户户都会种很多小麦。冬天，大片大片的麦田就像大草原，那是唯一的绿色；春天，在雨水的滋润下，麦田很快丰满起来；夏天，如果没有天灾，人们便迎来喜悦而辛劳的收获—而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时节的事情。

家里的大人们会常常到麦田里忙活，吃饭时的话题总是关于麦子的：麦子抽穗了、扬花儿了，可别刮风下雨啊、麦子黄了快要割了、明儿个赶集买几把镰刀…

又是一年割麦时，麦子熟了，令我想起了的麦客，那些活动在关中平原上的麦客。他们曾经是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一道最夺目的风景。

每年的5月底6月初，关中大地一片金黄，遍野翻动金色的麦浪。麦客们也像侯鸟一样赶到关中，在热浪滚滚的麦田里挥洒汗水。一把镰刀，一带子行李，这就是麦客的全部行囊。他们来到麦熟的村庄，等待着被雇，找到了活，麦客就扛着行李跟雇主走了。雇主将他们带到自己的田地边，在指定的麦田里，收割成片的麦子。随着关中的麦子渐次金黄，麦客们在算好的时间，拎着行李，从东向西一路割去。

那年夏忙，还在前几日，候鸟就在催促了“算黄，算割，算黄，算割。”辛劳半辈子的母亲突然就心慌起来。那晚对父亲说：“明天去雇几个麦客吧”每一年的夏忙，都是父母亲自下地，割麦、下腰捆麦，一车一车拉到事先碾好的麦场；摊场、碾场、起场；扬麦、晒麦，一件件活路都要从父母的手指尖划过。家里田地多，弟弟们还小，家里严重缺少劳力。母亲已经累不动了。父亲大清早就去长宁桥口雇麦客。因晚到一步，那些身强力壮的麦客已被别人雇走。父亲就把别人挑剩的，有点体弱偏老偏小的父子俩带回家。一路上不知遭受多少人不理解的眼神。回到家，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就给那他们盛饭。

父亲为人一向宽厚仁爱，对于需要帮助的人，他总是心慈手软。很小时就听村里人说麦客手脚不牢，会偷东西，不能让他们在家随意走动，留宿过夜。在我家里，父母待他们就像前来串门走动的亲戚。父亲常对我们说：“出门不容易，出门找活挣钱更不容易”也许是父亲的善良，不容分说雇用了他们，还有母亲的理解及无言的关心，那父子俩割起麦来很是卖力。父亲欣赏实诚人，很是看好他们的勤快老实，打算第二天继续雇那父子俩。那晚父母留他们在家借宿。

六月的关中平原，四点多钟天就亮了。麦客起的特早，一口水还没喝就赶往田间地头，在微弱的光影中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其实，所有的麦客都一样，都早早下地，都赶早赶凉，都想能多割麦子多挣点钱。他们在黎明的天空中快速地挥舞着镰刀，麦子在镰刀的嚓嚓声中纷纷地倒地。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割下了一大片的麦子。为了赶时间，吃饭多会由主人家送到田地间，他们就蹲在田间地头，三下两下将饭扒拉完，搁下碗，顾不上歇息，又拾起了镰刀。看着那一片片在他们手中倒下的麦子，他们的脸上就会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作为麦客，他们的全部希望都在麦田里，能多割麦子就能多赚钱。每一个出门的麦客都希望自己回去口袋能多装一点钱，不让自己失望，也不让家人的希望落空。对于麦客，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累，只是在汗水漫过脸颊的时候，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脸，又搭在脖子上，继续俯身割麦。他们挥洒着汗水，在收割麦子，也收获希望。他们在卓绝的劳动中让他们普通的生命生发出了令人无比震撼的生命力。

当关中平原上的麦子被一茬一茬地割完，山里的麦子也快成熟了，于是他们又匆匆地赶回家里，收割自己地里的麦子。当所有的麦子全被割完，麦客的使命才算完成。他们就像是一群离家的候鸟，在异乡的土地上迁徙，不停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为别的，只为收麦，那金黄的麦子就是他们眼里全部的希望。

如今，现代化的收割机代替了麦客们的原始劳动，关中麦客，已成渐渐消逝的风景。回想金灿灿的麦田，依然还会记起麦客们弯腰挥镰割麦的场景......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麦客

麦客（màikè）是指流动的替别人割麦子的人。出自《心灵真经》，曾在北方陕、甘、宁一带流行的一种农民外出打工的一种方式，即每年麦熟季节，农民专门外出走乡到户，替人收割麦子。著名作家、批评家殷谦指出：“‘麦客’与‘刀客’如出一脉，前者是陕、甘、宁一些地方的农民在麦熟时节外出替别人收割麦子，俗称‘赶麦场’，犹如民工；后者乃是关中武者替别人看家护院，犹如保镖。随着人民生活的逐渐好转，这种传统的劳动方式已经很少见了，不过它却成为地方的一种具有地域代表性的文化。”（殷谦：《晚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