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草青青

坟草青青，关于不拿坟前一根草的介绍

坟 草 青 青

---纪念我的父亲

文/漁 夫

在浩瀚无垠的松嫩平原上

滚滚东去的嫩江

一泻千里昼夜奔腾

突然

一个转弯嫩水急停

冲击出了一块美丽富饶的沃土

“小黑山”就是这片沃土地上的

一个普通村名

在小黑山村东北面四里远

林木深处有一片静静的坟茔

这就是我们于氏家族的墓地

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

如今墓地北侧的嫩水

涛声依旧

墓地四周坟草青青

那一年七月十五我回乡祭奠

嫩水长流

坟草青青

我来到父母的坟前

轻轻地擦拭落有尘土的墓碑

远处江涛搅动了我

本来平静的心情

小黑山是解放前的村名

在这无垠平展的东北大地上

它是乡村的一个典型

如果以它为圆心

以一百里为半径

再加上五十八个寒暑

这就是我父亲的全部人生

旧社会本身就是一片苦海

父亲四岁丧母

早早就成了孤苦中的伶仃

然而穷苦人偏有顽强的生命

一次次地躲过了贫困的嘶咬

躲过了鬼子制造的尸遍山野的大鼠疫

躲过了“胡子”的掠扰①

一个壮实的东北汉子

就这样坚实地站在

小黑山这片沃土上

开始了他那虽不能说是精彩

但却绝对朴实厚重的人生

白云飘过

坟草青青

我点燃了带来的烧纸

用树枝慢慢地翻动

父亲放过羊

耪过青②

赶过大车

出过河工

在国诞生的前夜

他画出了人生最精彩的一笔

那是黑土地都为之骄傲的誓盟

一九四六年东北大地硝烟弥漫

战火不停

八路军工作队刚走

随即来到村中

二者还没有搞定

“胡子”又拉他入伙帮工

你也拽

他也争

云遮雾罩

乱乱哄哄

然而我的父亲

以他那受苦人的直觉

选择了最大的正确

选择了真理和光明

在一个神秘的夜晚

在一盏昏暗的麻油灯下

他和村里另外三个农民兄弟

面对党旗

庄严地举起了右手

他们的 入党介绍人

是“八路”的工作队队长

外号---“老鹰”

父亲成了土改中最积极的骨干

而且亲自送他的弟弟

到八路的队伍当兵

我叔叔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

打四平他是二排一班的机枪手

喜报当年就送回了小黑山家中

父亲没有文化

也不知道什么叫

趁势乘风

他依然赶他的车

种他的地

跟亿万中国农民一道

走他的互助组初级社

高级社

人民公社的农民历程

涛声依旧

坟草青青

我小心地翻动着眼前的烧纸

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心情

父亲也有梦想

父亲的梦很实际

那就是老婆孩子的温饱

就是一家人的安宁

然而在那个年代谈何容易

节衣缩食栉风沐雨

成了每一个家庭的家风

每年冬天父亲都要赶着马车

去城里为生产队送公粮

太阳落山前

我们早早地等候在村口

父亲赶着大车回来了

从怀里掏出的

有时是糖球

有时是麻花

有时是烧饼

东西虽不多

但从没让我们的盼望落空

看着孩子们兴高彩烈的笑脸

父亲那古铜色的脸上

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那一年冬天非常寒冷

有两个同学穿着新买的“毡疙瘩”

在我眼前不停地走动

孩子们眼都瞅直了

那两个同学神气的不行

看着我乞求的眼神

父亲到东院的老姨父家

借了七块钱

满足了我那童年的虚荣

初小毕业上高小

学校从村小转了

五里开外的“柳条通”

这一年七月雨特别大

下了一个礼拜仍不肯停

也许是因为家远

也许是因为道路泥泞

也许是因为家里劳动力少

活计太重

反正村里的许多同学都不再去上学

说是读书无用

我也不想继续上学

这一下可惹火了我的父亲

从来没打过我的父亲

那天拿起棍子

顶着雨

把我打送到“柳条通”

晚饭桌上

父亲眼含泪花

问我还疼不疼

父亲说自己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

吃苦受累

难道你就不能

发发狠咬咬牙

改变咱老于家的家风

从此我读书再也没三心二意

父亲的棍教

却如醍醐灌顶的警钟

微风拂动

坟草青青

两只黄鹂从枝头飞过

我的思绪一直没停

人民公社队为基础

生产队是中国最底下的基层

父亲一生为人忠厚

总是默默地做事

从不与人纷争

生产队里分东西

从来都是别人先挑

生产队里派活计

父亲干的大多是最脏最重

那个年代生产队仓库保管员

可是个肥缺

它不仅需要公道

更需要无私和忠诚

人头儿一个换了一个

短的只有几天

长的也没挺过当年

不是因为偷窃

就是因为私心太重

为了这个差事

生产队里吵的不行

最后一致同意

用票选决定

全队四十八个社员

摆上四十八只大碗

每只碗上都贴着社员们的大名

父亲的碗上贴着“于德”二字

紧挨着的是“张尖头”

“李小鬼儿”

“王三不错”

“周二相公”

这一天发生了一个奇迹

于德碗中的豆粒

声声清脆

砸下的足有四十多声

生产队里皆大欢喜

十多年里仓库保管员

再也没有做过调整

父亲掌管生产队仓库的钥匙

可我们家没多出过一粒粮食

没多出过一样工具

甚至一段麻绳

纸灰飘散

坟草青青

我用烧焦的树枝

搅动地下的灰烬

以免留下火星

往事就象昨天的一个长梦

我参加工作了

单位在安广小城

父亲也来到了城郊的苗圃打更

每次下乡从苗圃路过

那永生难忘的期待眼神

已经透出了苍老的身影

父亲小心地把他分到的那份沙果葡萄

一股脑地揣到我的怀中

我儿子小辉从一落草③

父亲别提有多高兴

从不沾酒的父亲

那天破天荒地喝下两盅

小辉还没满月得了抽风病

父亲半夜套上马车从十几里外

接回医生

姑娘小静

儿子小辉

差不多在爷爷的背上长大

有时几里路背下来

身上让孩子勒得通红

墓碑洁白

坟草青青

我拿锹小心地为坟茔添了些土

眼前不断浮动着父亲那

熟悉的身影

父亲的一生老实厚道

老实人常在

这是一个真理

父亲家里家外能为妻子儿女

遮风挡雨

我们从来没感到和什么人结过恩怨

也从来没受到过卑视

侮辱甚至欺凌

我们家里妈妈当家

妈妈在女人堆里绝对上数

连头发梢都透着精明

妈说咱们家大事由你爹定

小事我说就行

可是在我的记忆中

从大姐出阁

到小妹结婚

我们家从来没有大事发生

现在我早已为人父母

完全能够理解我父亲的心情

那是一种无比博大的胸怀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

那是一种超前的意识和觉悟

那是一种大智若愚的精明

嫩水长流

坟草青青

有两只追逐的蝴蝶

飘向远处的花丛

我打量着墓碑上有些剥落的油漆

心想着下次一定记着带来刷子和油漆

把碑文重新漆刷完整

父亲的一生是辛勤耕耘的一生

父亲的一生是默默奉献的一生

为国家他贡献了一个中国农民的全部劳动

为家庭他栉风沐雨脚步一刻没停

父亲的一生很少生病

然而

童年的先天不足

半生的艰苦贫困

一生的巨大付出

都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亏空

终于有一天大厦轰然倒下

癌症这个人类的恶魔

夺去了一个善良的生命

那是一九七六年

中华民族蒙受着巨大的苦难

这一年举世震惊的唐山大

颤抖了整个神州

主席委员长

国的三大巨星相继陨落

就在这一年的深冬

灾难降临了我们家庭

憨厚的父亲走完了他那

短暂的五十八年人生

父亲就是临走也不愿为儿女添乱

一生中唯一一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仅三天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微风吹来

纸灰如同一只只灰鹤

纷纷向天边飞去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安息吧

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安息吧

儿孙们永远怀念你们

于氏家族的血脉

能够延续到京城

凭的正是您们的无私佑护

凭的正是您们传下的

宽厚善良勤奋无私的

优秀品行

嫩水滔滔东去

坟草依然青青

蓝天里

白云向天边飘动

注：

1.土匪

2.为地主铲地干活

3.出生

4.《坟草青青》获2012年金融文学大奖赛诗词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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